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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欧珠:山里娃的登山梦

    过春节的时候,德庆欧珠回了一趟老家——位于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脚下的定日县扎西宗乡托桑林村。欢度西藏农家新年的父老乡亲,借着走亲访友的机会,把他和另一位同乡——次仁旦达周游世界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

2012 年5 月19 日,次仁旦达(左一)、德庆欧珠(左二)与队友在珠峰顶峰展示国旗

    次仁旦达来自定日县协格尔镇。和德庆欧珠一样,这两位皮肤黝黑、身材瘦削的藏族年轻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山里娃。但与祖辈们在山坡放牧、在河谷耕地的命运不同,他们在不到30岁时,已经登完了七大洲最高峰、徒步抵达南北极点,4次登顶珠峰,并已经和即将获得硕士学位,创造了藏族登山运动员职业生涯的新纪录。

    山里娃的珠峰梦

    定日县,地处西藏日喀则市西南部,毗邻尼泊尔,平均海拔近5000米。每到登山季,这里会聚集成百上千的登山爱好者和游客,成为世界瞩目的登山中心。

    托桑林村距珠峰仅40多公里,老百姓中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珠峰顶上有黄金石头,能登顶的人,都是举世无双的强者。

    “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讲这些故事。”德庆欧珠沉浸在童年的回忆中,语气温和。

    1975年,中国登山队九名运动员再登珠峰,并精确测量其高度为8848.13米。他们的事迹被写入课本,九勇士的故事成了珠峰脚下孩子们一直向往的传奇。

    “那时觉得,能攀珠峰的人,都是国家英雄。如果干登山这行,这辈子前途就有保障了。”次仁旦达讲述着自己孩提时代的朴素想法。他的语速很快,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线条硬朗的面庞上闪闪发光。

    2001年,还在上初中的德庆欧珠在县里偶遇回家办护照的同乡阿旺扎西。后者是西藏登山学校第一批学员,即将前往法国国家登山滑雪学校接受培训。两人在茶馆里聊得投机,“法国”这个遥远陌生的国度,深深印在了德庆欧珠的脑海里。

    “我当时只在课本上读到过‘法国’,知道那一定是个很遥远的地方。”去登山,反倒可以让自己走出大山!梦想的种子,在德庆欧珠心中生了根。

    年复一年,两个孩子看着专业登山者们在家乡的街道上穿梭,对山的向往与日俱增。但那时的他们尚不清楚:登山,到底意味着什么。

    “学校经常组织郊游,去爬一些没名的小土山。”次仁旦达说,“当时想,爬珠峰跟爬那些小土山,也没什么区别吧?”

    2002年和2004年,初中尚未读完的次仁旦达和刚毕业的德庆欧珠分别作为第二批和第三批学员,进入西藏登山学校学习。这以后,他们终于知道了,专业登山与小时候的爬山,根本不是一个“爬”法。

    “训练太苦了,下楼梯时,我的腿经常打颤。”德庆欧珠回忆,在学校,每天7点出操,上午上课,下午训练,晚上自习,10点熄灯,“熄灯后说话,如果被发现,还会罚去跑步”。

    文化课的压力也很大,他们早晨4点起床背书是常事,睡前还要把英语单词在脑子里再过一遍。

    “在登山学校,我知道了登山是与风险相伴的专业活动。而要应对这些风险,就必须具备全面的素质。”次仁旦达说,“当时,在学校学得最苦的是英语。”

    这所管理严格的专业登山学校成立于1999年。前几批学员,大多来自珠峰山区的普通农牧民家庭。经过严格的学习和训练,他们成为我国第一批藏族专业高山向导,成为日后业界的主力和精英。

    毕业后,次仁旦达和德庆欧珠也先后加入了登山的行列。2006年,他俩分别作为不同商业登山队的助理高山向导,回到家乡,圆梦珠峰。

    “拿到登顶名额的时候,我兴奋得不得了。”次仁旦达回忆说。他还记得,站在珠峰顶上,四周的雪山冰峰层峦叠嶂,朵朵白云飘浮在脚下,“那就是地球之巅,独一无二!”

    而在德庆欧珠的记忆里,登顶的瞬间没有想象中兴奋:“作为助理向导,我想得更多的是确保客户安全。”下撤到6500米的前进营地时,当时年仅18岁的他才意识到——梦想实现了,“那晚,我一夜没合眼”。

    登山人的家国梦

    在次仁旦达和德庆欧珠与珠峰有关的记忆中,2008年北京奥运火炬接力珠峰传递活动,最为刻骨铭心。

    还在上学时,次仁旦达就觉得,学校里按部就班的生活,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如果能当运动员为国争光,那就太好了。”

    德庆欧珠则记得,小时候家里没电视,只能在广播里收听体育比赛。中国运动员获得冠军,国歌奏响的那一刻,他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唱出声来。

    2006年底,北京奥运火炬珠峰登顶测试队伍开始组建,次仁旦达和德庆欧珠双双入选。之后,两人又顺利进入正式传递阶段的出征名单,但能否获登顶资格,尚是未知数。

    北京奥运火炬于2008年5月8日成功登上珠峰。但直到6日上午,登顶名单才最终公布。最先确定的30人登顶队伍里,次仁旦达出现在高山摄影队里,而德庆欧珠却不在其中。

    说起当时心中的忐忑,语气一向平缓的德庆欧珠也不禁激动了起来:“我当时很纳闷。觉得自己表现还可以,但又不敢问。”

    20分钟后,他被告知,正式被编入另外9人的火炬队伍,“悬着的一颗心,算是真正落了地”。

    在两人的记忆里,登顶过程异常顺利。但事实上,当日天气并不十分理想,峰顶风力较大、有雾、低温。从火炬传递到合影留念,整个队伍在顶峰停留了半个多小时,几位高山摄像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一些队员在下山时还出现了体力不支的状况。

    德庆欧珠笑着说:“我没觉得冷啊!可能是太兴奋,感受不到了。”他的手指也被冻伤,伤痕现在还能看得到。

    “那是我有生以来最兴奋的一刻,以后的任何登顶,都不能与之相比。”说到这里,德庆欧珠脸上再次绽开了笑容,“北京奥运会让奥运第一次与西藏、与登山产生了联系。作为一名登山运动员,能以突破人类极限的方式,参与到这场国家盛事中,一生中很难再有这种机会了。”

    21岁的次仁旦达在登顶后落泪了,这是他登山生涯中唯一一次泪洒顶峰。

    “那可是百年一遇的时刻!”次仁旦达说,“中国人实现了对世界的承诺,把火炬带上了世界之巅。我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种方式更好地体现奥运精神了。”

    让他同样感慨的是,自己与姐姐次仁旺姆一同登顶,姐姐还担任了第五棒火炬手。姐弟俩出身贫寒,2006年父亲因癌症去世,他们在山里活动,未能与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是登山学校和尼玛次仁校长帮助了我们。”次仁旦达动情地说。在顶峰,面对电视镜头,他喊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西藏登山学校万岁!”

    “没有登山,没有西藏登山学校,没有这个时代,就没有我的现在和未来。”次仁旦达深情地说。

    新生代的世界梦

    北京奥运火炬接力珠峰传递活动,改变了许多登山者的人生。这一年,中国地质大学(武汉)(下称“地大”)免试招收高水平登山运动员入校学习,次仁旦达和德庆欧珠成了首批“幸运儿”。次仁旦达主攻传媒方向,德庆欧珠学行政管理专业。

    从雪山冰峰来到菁菁校园,仅有初中文化的他们,付出了更多的努力。“除了假期和训练,我们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次仁旦达说。

    刻苦的学习,让次仁旦达患上了近视。“入学之前,我视力可好得很。”他扶了扶眼镜说。由于学业和训练繁忙,德庆欧珠几乎不怎么出校门,在武汉数年,汉口他只去过一次。

    埋头苦读的同时,他们依然向往着雪山,加入了地大登山队,并先后攀登多座高峰。2012年地大60周年校庆之际,两人迎来再上珠峰的机会,也由此揭开了挑战“7+2”(即攀登世界七大洲最高峰及徒步至南北极点)的序幕。

    当时,珠峰天气状况不稳,5月19日是唯一的冲顶窗口。17日,登山队从海拔7028米营地出发,当日运输并建立7790米营地,18日继续运输并进驻8300米营地,19日突击顶峰。

“这样的计划近乎于阿尔卑斯式攀登。”德庆欧珠说,“这在攀登8000米以上的山峰时,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珠峰归来,两人开始了走向世界的步伐:

    2013年7月,登顶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峰;

    2014年2月,登顶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9月,登顶大洋洲最高峰科修斯科峰;

    2015年1月,登顶南美洲最高峰阿空加瓜峰;7月,登顶北美洲最高峰麦金利峰;

    2016年4月,徒步至北极点;12月,登顶南极洲最高峰文森峰,徒步至南极点。

    四载追梦,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以此为标志,西藏登山队实现了登顶14座海拔8000米高峰和完成“7+2”壮举的登山界“大满贯”。

    这段常人心中艰险异常的征程,在两位登山新生代眼里,却并没有太多登山技术上的障碍。真正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是在异国他乡的各种经历、见闻。

    次仁旦达表示,行走世界,两人从没有停下过学习的脚步,“从订酒店,到租车,再到规划路线、做预算,都要我们自己来完成”。德庆欧珠说,出发之前,队员们都会有针对性地研究目的地的登山历史和文化。

    如何把在全球各地学到的户外产业管理经验,尽快应用到国内来,成了两人目前考虑的头等大事。

    “国外山峰的环保和救援体系很完善。在文森峰,包括排泄物在内的所有垃圾必须带下山,直升机可随时出动救险。”德庆欧珠认为,这些好做法,都值得借鉴。

    从去年西藏登山大会开始,次仁旦达也着意创新,设计了西藏首条滑雪登山体验赛道。他坚信,西藏户外运动的路,可以走得更宽。

    对于两位年轻藏族登山队员取得的成绩,西藏自治区体育局副局长尼玛次仁感到很满意。他说,要为西藏培养“留得住、用得上”的高素质复合型人才,推进登山产业的大发展,选派综合素质全面的登山队员到大学深造,广泛参与国际交流,“实践证明,这是行之有效的一个办法。”

    目前,次仁旦达已获硕士学位。德庆欧珠也将于今年硕士毕业,正在准备博士入学考试。

    聊起西藏登山运动的未来,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登山不仅是工作,更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登山没有捷径,只有不断向前。”次仁旦达说,“我们还年轻,在登山事业上,我们会继续攀登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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