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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首漂探险的青春激情

  上世纪80年代,尧茂书这个名字曾让无数青年人热血沸腾。   

尧茂书 1985年,当这个“希望在美国人之前漂流考察长江”的乐山青年消失在滚滚金沙江水中时,中国民间的“长漂热”自此发端。   

尽管时至今日争议尚在:只身漂长江,是勇敢还是草率?但世人从此看到中国青年在传统的勤奋聪慧的面目之外,开始展现出勇于探险青春激情。  

四川乐山,是大渡河、岷江和青衣江的三江汇流之处。1950年,尧茂书出生在这里。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三个哥哥和四个姐姐。尧显峰记得,夏日的夜晚,她常和幺弟围坐在父亲身边,听《西游记》的故事。“书弟不明白为什么西天那么苦,唐僧还要去取经。父亲就说,一个人要做事就不能怕苦。这种教育方式,对书弟的影响非常大。”   

家在岷江边上,尧茂书从小就和哥哥们在江中玩耍。初中时他参加了乐山3000人渡江比赛,名列第28。爱探险的他,最喜欢读的书是《鲁宾孙漂流记》和《格兰特船长的儿女》。尧茂书有极强的好奇心,他从旧货商店买来电子元器件,组装收音机和黑白电视机,还动手制作了天文望远镜。   

“文革”开始后,初中毕业的尧茂书没能继续学业。他进入乐山一家印刷厂,成为制版工人。“当时社会动荡,很多年轻人都在打牌消磨时间,但书弟坚持自学高中课程,上职大夜校,还学会了摄影。”尧显峰说。   

王明生是尧茂书生前的好友,他们曾一起上学,一起学摄影。“尧茂书做什么事都特别认真。当年乐山修岷江大桥的时候,他半夜拍完夜景,跑到我家去冲胶卷。看到效果不满意,又冲出门继续拍。”  

 因为摄影才华,尧茂书被调入峨眉西南交大,担任电教室摄影员。他喜欢去大自然采风,不少摄影作品在报刊上发表,成为国家摄影协会会员,作品还登上了《中国摄影》的封面。那幅表现九寨沟风景的《解冻》,被定为国际影展作品。   

“如果他还活着,也许还能成为电影导演。”尧茂钧说,弟弟很有文学才华,写过一个电影剧本,叫《索玛花之歌》。 尧茂钧的妻子是乐山文工团的演员,她说以专业眼光看,“那个剧本也很不错。”   

进入西南交大电教室后,尧茂书被学校送去峨眉电影制片厂进修,学习电影摄影。在拟定“长漂”计划的时候,他就打算漂流归来后拍一部电影,他甚至给电影取好了名字,叫做《龙的传人号》。   

1986年7月24日,尧茂书遇难一周年,尧茂江又来到了长江源头的南源冰川。这次他随《长江第一漂》剧组而来,给这部以尧茂书为原型的电视剧取景。尧茂江希望用这种方式,完成弟弟未竟的愿望。在冰峰之上,剧组给尧茂书垒起一座雪坟,在上面盖了一面五星红旗。   

  

时代影响  

“长漂热” 唤醒沉睡的思想 激发理想主义   

“没有尧茂书,就不会有长漂热。没有尧茂书,漂流在中国的发展可能要推后很多年。”冯春是1986年“长漂”的主力队员,如今是一名职业漂流探险家。他说,尧茂书的故事,改变了很多人一生的命运。   

《四川日报》资深记者戴善奎是最早报道尧茂书事迹的记者之一。他写的《长歌祭壮士》长报道引起巨大反响。从北京到青海,从军人到医生,全国各地的人写信或找到报社,要求续漂长江,甚至还有人寄来了汇款单。“那是改革初期,中国社会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变革中。尧茂书的行为,如同思想启蒙,唤醒了人们沉睡的思想,激发了人们的理想主义。”   

1986年,四川省地理学会向全国招募漂流勇士,以组建“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很快,报名人数超过了千人,冯春就是其中之一。当时他是攀钢的一名工人,在看过《长歌祭壮士》后,萌发了去漂流长江的念头。   

当年,共有三支队伍向长漂发起挑战。6月,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和中国洛阳长江漂流探险队出发,肯·沃伦率领的中美联合漂流队则在20多天后下水。“当年的长漂受到社会空前的关注。每到一座城市,我们比明星还受欢迎。在涪陵时,船无法靠岸,群众就自发下水拖船。”冯春说。   

在漂流金沙江遭遇重创后,中美联合队中途宣布放弃漂流。而“科漂队”和“洛阳队”在经过5个多月的艰险历程,付出9条生命后,抵达了长江入海口,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首漂”。   

作为随队记者,戴善奎全程参与了此次长漂。多年后,人们还在问,争“首漂”是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要放在那个特定的历史年代去看长漂,那时的人们带着理想主义和爱国主义的激情。而且,长漂不是单纯的探险漂流,它还揭开了科考和漂流同步的新篇章。”   

这次的漂流队伍中,有11人是科研人员,取得了丰硕的科考成果。他们在河源区发现了地球上海拔最高、面积最大的沼泽地和泥炭岩,在长江河源区和金沙江段采集到千余件鱼类标本,在当曲河口发现了新石器,把古人类活动范围扩大到了通天河上游的整个藏北高原。   

结束“长漂”回到厂里后,冯春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我被奖励特等功,涨了一级工资,还得到一部18英寸的电视机。”冯春发现,给他带来快乐的,不是漂流后获得的这些“实惠”,而是这项运动本身。 此后,冯春走上了职业漂流探险之路。雅鲁藏布江、澜沧江、雅砻江……多年来,他的漂流总长度近万公里,是世界上漂流里程最长的人之一。   

2004年,冯春组织了中国民间漂流队的首次海外远征,去美国科罗拉多河大峡谷漂流。漂流成功的那天,他跪在江边,默念着当年每个遇难队友和尧茂书的名字。   

漂流多年,冯春也想过“挂桨”,但一想到尧茂书和当年牺牲的队友们,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推广这项运动,传承那种开拓和拼搏精神。“我现在正在西藏,训练中国第一支藏族青年漂流队。” 冯春说。   

光阴的故事   

冰峰上垒起一座雪坟   

尧茂钧一直认为,幺弟漂流长江绝非草率之举。“就算美国人不来,茂书也会去漂。”   

尧茂书遇难的第二年,在付出9条生命的代价后,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和洛阳长江漂流探险队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首漂”。   

时至今日,围绕尧茂书的争议尚在:只身漂长江,是勇敢还是草率?和美国人争“首漂”,是爱国还是民族主义?但在那个改革之初的年代,尧茂书的开拓精神让守旧的人们受到震撼;在那个迸发爱国热情的年代,尧茂书的赤子之心让人们感动。   

六年准备   

立志长江源头飘起五星红旗   

1979年,西南交大电教室的摄影员尧茂书就有了“长漂”的想法。   

在美国《地理》杂志上,他看到了日本探险家植村首漂南美亚马孙河的故事。20世纪70年代,漂流在许多发达国家已专业化,但对中国人来说还是陌生事物。长江边上长大的尧茂书受到启发:中国人为什么不能漂长江呢?   

不久,尧茂书让二哥尧茂钧陪他去北京,向国家体委(国家体育总局前身)提出建议。长江长6000余公里,落差5400米,是世界第三长河,也是所有长河中落差最大的。尧茂钧是轮船工程师,深知其中的危险。   

体委没有明确回复,但尧茂书没有放弃。回到位于峨眉的学校,他开始了准备工作。先是收集了大量有关长江水文和地质地貌的资料,然后去实地考察、试漂。这一切,四姐尧显峰都看在眼里。尧茂书是家中 “老幺”,尧显峰与他年龄最近,两人无话不谈。在弟弟家的阳台上,尧显峰看到好几艘橡皮艇。“一放假他就出去,几年下来,在大渡河、金沙江漂了有上千里。”   

系列片《话说长江》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后,创造了收视奇迹,掀起了国人对长江的巨大热情。尧茂书在感动之余,觉得有些遗憾:片中源头部分只有航拍镜头。作为铁道出版社的特约记者,尧茂书想用自己的镜头填补这个空白。   

1984年初,尧茂书新婚不久的妻子怀孕了,为了毫无牵挂地“长漂”,他说服妻子做了流产手术。年底,尧茂书起草了一份报告,计划次年8月进行长江漂流考察。“如果漂流探险成功,将出一部影片、一本摄影集和一本探险文字记录。”去北京提交报告时,他得知,长江首漂权已转让给美国探险家肯·沃伦,对方的出征时间和他一样。   

“小姐姐,我打算提前到5月开始漂流。”尧显峰记得,弟弟告诉她这个决定时,声音激动。“长江的发祥地和入海口都在我们华夏大地上,我认为,在各拉丹冬冰川上首先插上的应该是五星红旗,而不是星条旗。”尧显峰知道,一切劝阻都是苍白的。她用绒线织了防寒帽和绑腿,并按弟弟的要求,在帽子上用中英文绣了 “中国长江”的字样。   

西南交大支持尧茂书的计划,但经费需他自筹。重庆订做两艘橡皮船,3000元;上海购买新型救生衣,950元;还有器材、交通……和肯·沃伦的上百万美元预算比,这不算多,但对于月收入70多元的尧茂书来说,数目惊人。最后,乐山科艺影像公司借他7000元及一套玛米亚相机和美能达相机, 峨眉电影厂提供了一台16毫米的电影摄像机。   

经费解决了,本来要参与“长漂”的两个同伴却改变了主意。尧茂书只得前往成都,希望当医生的三哥尧茂江请假一个月,送他一程。“为了首漂长江,就算他不是我弟弟,我也会支持的,”尧茂江说。   

临行前,尧茂书向老父告别。跪在瘫痪的老人床前,他泪流满面。   

克服险阻  

“龙的传人号”激荡长江水   

5月29日,尧茂书和三哥乘火车离开成都。抵达青海格尔木后,转车到雁石坪。当地领导找来了马和牦牛,在向导的陪同下,他们翻小唐古拉山,越岗陇强巴高山草甸,在无人区行走多日后,终于到达长江之源——各拉丹冬雪峰西南侧的姜古迪如冰川。   

“各拉丹冬,你的儿子来了……”尧茂江说,走到姜古迪如冰川跟前的弟弟兴奋地大叫了起来,打了几个滚,仰面躺在雪地上,热泪盈眶。登上峰顶后,尧茂书把西南交大的校旗插在冰峰上,挥舞着五星红旗,让三哥给他拍照留念。   

沱沱河被认为是长江的正源。6月20日,沱沱河上游纳钦曲,尧茂书和三哥乘着“龙的传人号”橡皮船,开始了漂流之旅。强烈的紫外线加上严重缺乏维生素,两个人的脸和嘴唇都溃烂脱皮。4天后,他们到达了沱沱河沿。此时尧茂江假期已满,尧茂书托他把在源头拍摄的影像资料带回成都。   

三哥刚走,大哥尧茂森又赶到沱沱河沿,送来胶卷和食物。“看到书弟的脸变成了紫黑色的,嘴和鼻子都烂了,我心里很难受。”尧茂森说,弟弟和他商量了下一步的漂流方案,稍作休整后,便独自驶向通天河。   

通天河横贯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全长800余公里。《西游记》里,用“千层凶浪滚”形容它。从5月底出发起,尧茂书坚持每天记漂流日记。在他的日记里,这段路程的坎坷最多。   

通天河水情复杂。“越过浪峰,又陷入浪谷。”(7月7日漂流日记)“山岭连绵,湾连湾,水势汹涌,船几次进水。”(7月13日漂流日记)由于两岸多山,野兽经常出没其间。尧茂书曾见到狼群渡河,遇到棕熊到他船上觅食。危险不只于此,他在日记中记载了几段遭遇:在一户人家歇脚时,男主人是逃狱犯人,企图杀他谋财,幸亏女主人提醒,他才得以逃脱;在一渡口附近,他险些被一冷枪子弹射中。   

漂流日记里,记下的不仅是磨难,还有帮助。热情的藏民为他烧开水,江边的淘金人请他吃面皮汤,善良的喇嘛为他念消灾经,县政府的人为他找车,西南交大的同事为他送来防兽的猎枪。   

此时,随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国际广播电台、《四川日报》等媒体的介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尧茂书。尧茂书抵达川、青、藏交界处的直门达时,一位旅日华人专门发去电文,向他致敬。   

壮志未酬   

漂流勇士梦断金沙江   

7月23日,告别了直门达水文站的工作人员和前来送行的藏胞,尧茂书驶向金沙江。   

金沙江,主要穿行于川、藏、滇交界的深山狭谷间,比通天河水流更急,尤其是其中的虎跳峡,峡谷垂直落差3000多米,是世界上最深的峡谷之一。尧茂书曾在金沙江试漂,他把这段航程视为此次漂流成败的关键航段。   

当天的日记里,他记道:“两岸二十至三十公尺内阶地,都是大型岩石,故江中浪花激发,水流湍急,江面宽约四十至六十公尺。”   

这是他最后的文字。  

24日下午2点40分,金沙江通珈峡附近,村民们在江面暗礁上发现一艘倒扣的橡皮船,上面写着“龙的传人号”。装有证件、日记、相机的背包还在,但背包的主人已经消失在江水中。在漂流了1240多公里后,尧茂书的漂流之旅画上了悲壮的句号。   

尧茂书遇难的消息公布后,在社会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有人称他是“国魂”,是“80年代青年人的骄傲”;有的人则认为他是在出风头,是媒体把他“吹捧”得过于闪光。“首漂”是否有意义,为此献身值不值得,也成为争论的焦点。《成都晚报》1985年8月至9月还开辟了专版,对此进行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首漂长江,为国争光,虽死犹荣,长漂捐躯值得”。   

在失去弟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尧显峰都无法从痛苦中走出来。二十多年后,忆起往事,她仍会哽咽。但她始终觉得,弟弟“敢为天下先”的精神,是值得钦佩的。“经历了单调、压抑的70年代,80年代的人们还很保守,有些迷茫。茂书大胆地迈出了一步,他想为国家做一些事情,面对生与死的考验,做出了完全的奉献。”   

尧茂书的遗作摄影展让人们见到了长江源头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遗憾的是,他在源头拍摄的18盒彩色电影胶片,在托人送往北京冲印的路上被盗,至今下落不明。   

1986年,在尧茂书精神的感召下,由中国人自己组建的中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和洛阳长江漂流队完成了“首漂”。这一年,尧茂书被民政部批准为革命烈士,在著名的乐山大佛对面,竖起了他的雕塑。   

多年后,尧茂书的塑像被迁到乐山长江市场附近,这里地处偏僻,行人稀少。多年义务宣讲尧茂书事迹的退休教师毛启荣说,应该在雕塑的原址建起一个“茂书广场”,尧茂书不应该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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