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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灾民”救了嘉兴“难民”

在地震被困的车上，66岁的他问60岁的老伴：“我们还能回得了家吗？”问罢泪流不止；　　

在回家的路上，他们想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却怎么也唱不出来。　　

比原定的13天旅程提前8个小时，他们回到了家，谁也没想到，这是一场惊魂之旅。　　

王君士和吴龙英夫妻是平湖市在川旅游失踪长达5天的61位老人中的两位。此行，像他们这样的夫妻共有8对。他们原定的行程是5月6日出发，5月18日22时回到平湖。不曾想，5月12日下午，车子刚出茂县，就遭遇汶川特大地震，被困在茂县沟口乡刁林村。这一困就是4天。　　

5月18日下午，他们终于顺利回到自己家中。　　

5月19日晚，在迎来平安归来的另一车30名同行旅伴后，夫妻俩坐在家里，诉说了这次的生死劫难。　　

他们说，没想到温总理那么快就赶到了现场；　　

他们说，没想到当地村民待他们那么好；　　

他们说，没想到地震后政府的救助那么有力；　　

他们说，没想到他们最终能够平安回到家里；　　

他们说，这是一次四川“灾民”救助嘉兴“难民”的特别旅程。　　

5月12日　　

［四川成都—茂县］　　

被困：茂县沟口乡刁林村。　　

14时28分天暗了，地陷了，房倒了。　　

5月12日，王君士、吴龙英夫妇和老年旅行团一行62人，分乘两辆大巴川U23367和川A14042从成都出发，准备前往九寨沟。出发不久，另外30人乘的大巴车川A14042出现故障，嘉兴导游汪强勇带领31名老人乘坐的川U23367大巴车走在了前面，王君士和吴龙英就在川U23367大巴车上。　　

汪强勇一直在和另一辆车上的地陪导游何宇翰联系，了解对方的情况。中午时分，汪强勇带着31位老人到达茂县。他们在茂县吃了中饭，稍事休整，即继续前行。　　

王君士还在超市里买了一只真空包装的猪蹄，准备路上和老伴当零食吃，随身行李里，还有三只苹果、两根小黄瓜、两瓶矿泉水。　　

下午1时40分左右，司机发现车子汽油不够多，即去附近加油站加满，大约花了20分钟。(事后发现，如果不是这20分钟，他们的车子应该开在前方一个被当地人称为叠溪海子的地方，据说开到那里的车几乎没有一辆幸免于难。) 　　

车子行驶在盘山公路上，一边是大山，一边是岷江，老人们兴致不错，不时欣赏着车窗外的风景。　　

下午2时10分左右，汪强勇和何宇翰又联系了一次，得知他们也已经吃过饭，刚刚开出映秀镇，正在开往汶川县的路上。　　

司机对路很熟，车一直开得很平稳。　　

忽然，车子剧烈摇晃，王君士以为是路不平。可是，越晃越厉害，一转眼，刮起了大风，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山上的泥沙滚了下来，手机也没信号了。车上的人大吃了一惊，“哎呀，不对，是地震！”他们眼看着靠山边的房子一下子倒了，靠河边的地大塌方。有辆摩托车立刻就被埋了，两个养蜂人扔下车就跑，满身都是泥沙。　　

司机和汪强勇决定把车子再往前开。车子刚刚开出，身后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大巴车刚停的地方。可开出没多远，他们发现前面塌了，倒回来，后面也塌方了。王君士看到一辆农用车就在他们后面不远处，被夹在大塌方里，挡风玻璃碎了，人不知有没有逃出来。　　

车子开到盘山公路边一段开阔路段停了下来，这里地势较为平坦，边上有个小村落，几户人家依山而建，村子里还有一个小杂货店。地震对村子造成了一定的破坏。王君士听到有倒了房子的老人在哭，从一间塌了的房子里抬出了两个人，看样子已经死了。经过打听，他们得知这里是茂县沟口乡刁林村，是羌族聚集地。　　

一起被困的还有来自其他地方的5辆旅游车，一共大约200名游客。　　

他们所困的位置离茂县县城将近16公里。　　

一切信息中断了，路断了，电也断了。　　

外面的情况如何？什么时候能开出这个地方？在不断的余震中，在分分秒秒的煎熬中，天渐渐黑了，村里一片漆黑。只有旁边一家夫妻开的小饭店亮着灯，是备用小发电机在关键时候发挥了作用。人们从店里仅有的一台电视机里了解外界的消息。全是坏消息，塌方了，桥断了，北川灾情严重，汶川没信息，茂县路也塌了。　　

晚饭时间，6辆旅游车的人涌进小饭店里吃饭，一下子来那么多客人，小店供应不上，只供应蛋炒饭。没有人手，就让游客自己动手。有一些游客到附近的乡亲家里吃饭。平湖老人张文宝去的是一个六口之家，祖孙三代，最大的70多岁，最小的才十一二岁。家里很艰苦，地震把房子后面都震塌了，可他们还是拿出家里不多的米，为游客们做了莴苣粥。“他们对我们说，‘我们免费的，免费的。’还说，你们是难民，我们灾民，我们共渡难关。”“他们客气来，给他们钱，他们不要。” 　　

吃过饭，王君士一直在小店里看电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么快，温家宝总理已经赶到了地震重灾区亲自指挥抗灾。这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他知道，中央的决策决定着他们能否早日被救助出去。　　

他不停地看新闻，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小店关门才到车上休息。很快，他睡着了。　　

在他身边的老伴吴龙英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明天会怎样？车子开得通吗？眼泪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这个时候，大家想得最多的是，另一辆车上的旅伴是否安全，按照行程估算，他们应该是在震中汶川县。　　

这个晚上，天气异常闷热，余震不断，王君士从小饭店里跑出来很多次避震。当地村民大都在拖拉机上搭个棚子过夜。　　

［嘉兴平湖］　　

地震发生后，嘉兴市旅游部门迅速排查在四川滞留的旅客情况。了解到61位平湖老年游客在地震发生时正处在震区。　　

61位老人的家属，心全部被提到嗓子眼。　　

嘉兴市和平湖市的主要领导第一时间发出重要指示，要求全力营救滞留在四川的游客。　　

5月13日到15日　　

［茂县沟口乡刁林村］　　

等待，车上。　　

武警来了，解放军来了，路通了。　　

地震的救援来得很快，当地政府和居民对被困的游客一直竭尽全力地帮助。王君士清楚地记得：“地震当晚，茂县的宣传部长就到了乡里”，在此之前，乡中心小学的校长和书记曾经到被困的旅游车上慰问，并说明天开始免费为大家提供食物。“第二天早晨沟口乡有个副乡长也来车上看我们，下午县里宣传部长也来慰问了。13日，来了个县长组织乡干部开抗震会，14日晚上，阿坝州的一个州长也来了。” 　　

13日很早，乡里组织村民和学校腾出房子，搬出灶头，开始烧粥。早晨7点不到，由一个团长带领的40名武警官兵来到这里，这是首批经过此地前去救援的官兵，此前他们连夜翻山越岭，步行了十几个小时。据说是为了抢修一个水库。当地村民给他们每人送上一碗盐水汤和一碗白粥，战士们匆匆喝下，继续前进。　　

紧接着来了数以千计的解放军，他们的方向是汶川。他们同样匆匆喝一碗粥、喝一口水就继续前行。王君士发现，有一个小战士，看多了地震场面的惨烈，加上一路疲惫，他喝不下村民们递给他的粥，还不停地哭。一名上海游客和当地村民一起上前劝他：“请你多吃一口粥，这样会多长一分力，到了前线就能多救几个人。”小战士听了，一口把粥喝了下去。　　

“这几天眼泪多得来。”吴龙英回忆，“地　　

震来的时候没哭，解放军来的时候哭了。”她和车上其他女同伴不停地给战士们送粥送水。令他们特别难忘的是，13日傍晚，天渐渐黑的时候，走在一拨解放军队伍最后的，是位花白头发的老将军，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他坐在台阶上休息，就站不起来了。吴龙英忙给他搬了一把椅子，其他人把他扶到椅子上。　　

同样的气氛也感染着张文宝和其他游客，他们把仅剩不多的食物送给解放军，“解放军叔叔很客气，他们不要。” 　　

看到战士们的辛苦，沟口乡刁林村一些妇女拿出剪刀和自家比较厚一点的被套，剪了很多鞋垫。战士们经过的时候，村民们争着把鞋垫塞给战士。　　

13日夜里，天气突变，居然下起了雪。大家都把带的衣服全部穿上，可还是觉得冷。　　

14日，下起大雨。乡里有人过来说，有捐献来的衣物，可以自己去拿来御寒。　　

由于乡里的小水库决口，到处是泥浆，附近没什么干净的水，乡亲们都是前一晚装一桶泥浆澄清，就用这水拿来熬粥，那粥有着一股浓浓的泥腥味。从13日到15日，村民们和被困游客就靠着这个充饥，过往的解放军也只能吃碗这样的粥。　　

不过，他们也没心情吃东西。此时他们只有两个念头，一是想办法出去，二是能把平安的消息传出来。他们写了字条，把旅行社的信息写上，交给经过的每一支部队，让他们帮着传到平湖。“可其实心里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一个是那些军人手里，都有那么厚一摞传递消息的纸条（王君士用手比划了一下，足有半尺厚）；再说了，他们来的首要任务是救人；第三点，他们经过这里是要到汶川县，汶川那里的情况更严重，信息就更不通了。” 　　

15日。沟口乡政府继续带着民兵和村民抓紧疏通道路，游客们也一起帮忙。没有大型机械，大家就用一些简单的工具进行手工操作。乡政府的人告诉汪强勇，他们也非常焦急，村里的粮食供给已经不足，有些村民翻过大山去背粮食了。村民们希望能早点打通道路，把游客们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这一天，每个人只能吃到两碗稀饭。不过乡政府的人告诉平湖老人，不管怎么艰苦，只要老人们留在村子一天，都会争取让老人们吃上东西。　　

下午，传来好消息，路很快可以通了。　　

傍晚，阿坝州政府有关领导来到沟口乡刁林村，召集6辆大巴车的司机和导游开了一个会，指出路开通后，可以通过这条临时的通道前往黑水，然后绕道马尔康、雅安到成都，这条通道不发生地震时行驶也很困难，地震后的路况更加艰难；另外一条路就是取道兰州到西安，路况较好，但是行程要远很多。因为天气还存在不确定因素，第二天可能要下大雨，加上当地不时发生余震，当即有4辆车表示当晚就出发前往黑水。　　

汪强勇和司机及老人们在商量后，为了早一点回家，决定走第一条路到成都。　　

临走前，不少老人抱着村民哭了。大家提议给村民们捐款。汪强勇用一个破的矿泉水箱子做了一个募捐箱。老人们不一会儿就捐了1420元。王君士夫妇每人捐了50元。　　

张文宝老人把这些帮助过他们的村民姓名记了下来：罗锐、罗倩、黄泽淑、黄霞…… 　　

［嘉兴平湖］　　

13日下午，平湖市成立营救工作小组，平湖市旅游局局长王国友带队取道重庆赶往成都。　　

这一天，嘉兴市委副书记、市长李卫宁指派正在重庆的嘉兴市政府副秘书长陈树庆赶赴成都，代表嘉兴市政府协助平湖赴川工作组开展救援工作。　　

14日，嘉兴市委、市政府召集有关部门和各县（市、区）政府分管领导举行专题会议，市委常委、秘书长蒋唯民具体部署支援灾区抗震救灾，要求千方百计救援受困的平湖旅游团，加强与四川方面的联系协调，及时上门安抚慰问游客家属。　　

15日，嘉兴市旅游局行业管理处处长徐宏岗和一名工作人员也奔赴四川。14时40分到达成都。平湖市委市政府派出的由平湖市副市长胡志梁带领的第二批救援组及部分家属代表于17时抵达成都。救援组在川期间得到浙江省政府驻川办事处、四川省浙江商会及四川省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另有4名家属代表从平湖自驾车赶往成都，21时45分到达成都。　　

5月16日至18日　　

［茂县—黑水—成都—平湖］　　

脱险，黑水县。　　

天亮了，到黑水了，电话通了，心也安了。　　

路一通，没敢耽搁，汪强勇和老人们带着村民给的手电筒出发了，当时已是15日晚上8点左右。　　

他们从沟口乡开出，经黑水县，翻过雪山，过康定，再过二郎山隧道，经过泸定桥，到达马尔康，再回成都。那一路惊险无比。盘山公路的一面是山，一面是水，都是悬崖峭壁，路很窄，有半个轮胎是悬空的。又是深夜行车，不时遇到塌方、封路，开一段停一段，等路被铲通了，再开过去。汪强勇和司机每隔几分钟就要下车用手电筒查看一下前方道路，因为一个不小心，大巴随时有可能滑向一边的悬崖，路上不时有石头挡着，大家有时要一起下车移开石头。　　

事后，汪强勇说起这段路还心有余悸，“当时就一心想着出去，没想太多，现在回忆起来，那段路真是生死一线牵。当时每个人的求生欲望都特别强吧，我现在是宁愿永远不要有这样的经历。” 　　

当时，王君士产生了比遭遇地震时更大的忧虑，他问老伴：“我们还能回得了家吗？”话才出口泪水直流。　　

一路惊险，16日凌晨4点多，他们终于到了黑水县。　　

脱险了，电话通了，心终于安了。　　

王君士夫妇回想起，最近一次打电话回家是11日晚上，那天是小孙子的生日，他们打电话回家祝他生日快乐，并且告诉家人，第二天出发去九寨沟。哪曾想，以后100多个小时，他们完全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就像离弦的箭，飞闪而过。　　

5月17日5点，脱险了的车子从马尔康出发。当晚8点50到了成都月亮湾宾馆，见到家乡来接的领导和家属代表，还有随行医生。　　

5月18日凌晨1点多，又一次地动山摇，惊魂未定的他们，再次经历了6级多的余震，回到房间里，再也不敢关门，都大开着门睡觉，但怎么睡得着啊。那一刻，就想赶快回家。　　

5月18日9点，他们登上了成都飞往上海的飞机，离开了饱受地震折磨的四川。11点15分飞机成功降落在上海。回家的路上，王君士告诉老伴，他很想唱《夫妻双双把家还》，但张了张嘴，唱不出来。　　

13点半，他们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家乡和久违了的亲人。一下车，亲朋好友一拥而上，大家抱头痛哭。　　

14点，他们回到家中。　　

当天夜里，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家的床上，一颗心才算真正安定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