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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行,在滇藏线上追逐梦想

    差4个月26岁时我决定骑车从丽江去拉萨。青春即将落幕,我要做一件与日常事务完全不同事情,我要看到和水泥森林完全不同的风景,我要享受随心所欲挥洒生命的激情。结果发现,骑行绝不只是青春的纪念,还是我未来生活的启蒙:它教我内省怎样才能拥有更广阔的人生;教我在萍水相逢时学会信任和感激;教我懂得梦想不是一个目的地,而是一条大路,没有尽头。

  艰难若不能打败我,就会使我更坚强

  我知道骑行滇藏线十分艰难,但没想到会比我预想的更艰难,以至于现在回想,有时还会猛地潸然泪下。我预想过走过艰难的喜悦,但我没想到这喜悦会给我如此深刻的自信:艰难若不能打败我,就会使我更坚强。

  开始,稍有不顺利就情绪波动。我们这个小队:我,胡兰子,国栋,冉健,从丽江出发时,不懂得如何准备食物,包里塞满了压缩饼干和矿泉水,在爬上第一个6公里缓坡,啃着难以下咽的饼干时,才意识到错误:负重不轻却吃不到必需的油和盐。很快,手脚开始打颤。冉健很郁闷,“我真是活得不耐烦,待在老家不挺美的。”胡兰子骑到50多公里,发现钱包和身份证落在了丽江客栈,必须回去取,大家只好停下来等她。结果爆发了第一次激烈的争吵:是要到达最终的目的地还是骑到哪儿算哪儿?

  继而,队伍几乎解体。高强度的骑行使胡兰子腿部抽筋,爬不动坡,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放弃骑行,以徒步加搭车的方式入藏。第二天她送大家到达楚给草原后离队,我没有作任何告别,沉默,忍住泪水埋头前行。第三天,国栋决定留在书松休整,这彻底击垮了我的心理防线。夜里窝在10元一晚的交通旅店里,泪水决堤般涌出。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冉健脱口而出这句电视剧台词,我丝毫没觉得矫情我们都不想被病痛或软弱“遣返”。从此,大把大把地吞咽红景天、维C、牛黄解毒丸、钙镁片;在毒日头下,在雨雪冰雹中,专心致志地转山;不断地数,越过了多少个公路界碑、雪山和陡坡,计算目的地又近了多少。

  骑行,就是每天在群山中上坡下坡。从丽江到拉萨1800公里,海拔4000米以上有9个点,3000米以下有8个点,刚适应了奔子栏的2100米,又直上白马雪山的4300米,然后下到佛山的2200米,再上然乌的4100米……上坡吃力,下坡危险,连续几十公里下坡,手臂最后都麻木了。从海拔4658米的业拉山垭口冲下怒江72拐时,我们以70多码的速度下冲。下起了冰雹,冰雹从骑行镜和口罩间隙钻进去,眼镜片起了雾,看不清路况,不敢捏刹停车。迎面驶来一辆小车,大脑过度紧张反而开了小差,我们各自猛打方向,才擦车而过。就在这时,两辆转弯没刹住的汽车滚落山崖。

  从通麦到鲁朗的101公里,是生与死的距离。早起从客栈出来,路上的汽车排起了长龙,前面塌方了。我们推车走上只容一辆汽车通过的通麦大桥,桥下是湍急的易贡藏布江,双腿控制不住地打颤。过桥后是25公里地质灾害易发路段,汽车都限速5公里。走到排龙天险老虎嘴,很难继续骑行,脚陷在石块和泥水里,只能推车,上坡不到100米全身都浸透了汗水。前面,一辆重载货车压塌了路基,公路一侧的山体滑坡,另一侧是滚滚的江水。没有退路,我一咬牙,扛起车从山体一侧踅过去,四五秒后,“哗啦啦”一大堆山体塌方,还未过来的队友不禁喊:“丫头,你走运!”

  骑行,最受折磨的身体部位是臀部和膝盖。冉健悄悄向我借过卫生巾;尿急就跑到公路旁的灌木丛里,膝盖痛得半天站不起来;因为劳累痔疮发作,裤子里都是血;每天的休息只有吃饭和睡觉。

  但是,坚持就有回报。在距德钦县12公里的飞来寺竟然遇见了胡兰子,我们惊喜地抱在一起,久久不撒手。第二天凌晨,爬上99级台阶,站在房顶上看梅里雪山。很多人看过雪山,但很少有人看到13座雪山列队接受检阅,而且是清晨的阳光直射下如同燃着大火、流淌着金水的雪山。蘑菇般的云朵不时飘过来遮住雪山的尖顶,我们学着电影《转山》的情节,使劲吹哨子驱散它。客栈老板说:“有些客人住我这里四十多天,不是阴天就是下雨,都没看到这般景象。你们第一眼就看到,这一年都好运气喽!”

  越走情绪越平稳,上坡不紧张,下坡不惊喜,聚散分离也从容不迫。这一路其实是在不断发现和拓展我体能和勇气的边际。起初,常常以为到极限了,但是目标还遥远,心一横,继续向前,竟然就跨过了极限。而一旦跨过,就想走得更远,也能走得更远。人生亦如此吧,成长的要义之一就是拓展自己的边际。

  在严酷的环境里,看到了真实的人性

  一路上,支撑我不至倒下的是骑友们:有的给我具体的帮助,有的给我精神的鼓舞。这超越了友谊,因为我们素昧平生,有的则从未谋面。这也超越了亲情,因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是一个群体成员之间深刻的认同和无私的友爱。

  张家港的老罗沉默而持重。他是1982年生人,不甘心一辈子窝在家乡做老师,想出来看看大山大水,“见过了大山大水,才能有个大胸怀,人生的张力才会变大。”老罗计划先到拉萨再奔珠峰大本营。出发没几天,他把车子支在路旁拍风景,一阵山风把车子刮下悬崖,他到崖底一看,车子悬在空中,离崖底二三十米。老罗硬着头皮攀上崖壁,推了一把,车子落到地面再用力一些,就滑进江里了。车子除了骨架都坏了,他托人捎来各种零部件,重装后继续上路。

  在央企做桥梁技术员的李巍,是不折不扣的“唐僧”。一个雨天,骑了几十公里,除了海拔上升,坐标岿然不动。公路一边是怪石嶙峋的峭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路完全是从90°的岩壁上抠出来的。骑了几个小时才爬到垭口,天已黑透,错过了半山腰的客栈,只好赶夜路。幸而有李巍:“不要靠近山体,有落石!”“不要靠近悬崖边,掉下去不得了!”“不要冲太快,控制车速!”他又吼着各种不适合在高海拔地区唱的歌。那个夜里,他的“指示”我却一一照办,我不想让他担心。

  夜宿登巴村,遇到独臂的程大哥。在几块木板搭成的厨房,40多岁的他腾出握筷子的左手冲我们挥手,这才看清他没有右臂。因为残疾,程大哥反骑滇藏线,即从拉萨骑往丽江。他把刹车全部放到左侧,用左手控制车速和方向,已经骑行了1100多公里。由于用力不均衡扭伤了腿,他打算在登巴休整一天。程大哥给我们看相机里的照片,甘肃、青海新疆内蒙古……残疾的他竟去过这么多地方。“在严酷的自然环境里,从来都有人向我伸出援手。我不光看到最真实的自己,还看到了最真实的人性!”

  “没有点故事,都不好意思来骑行。”老桑是为了一个故事而走滇藏线的。他学的是中医,在江西开按摩店,谁有个头疼脑热都向他请教,但大家又深深怀疑他的能力,因为他把别人照顾得很好,自己却搞得一团糟:原本清秀白净的脸像抹了锅底灰,嘴唇又肿又干,活脱脱一个“香肠嘴”。他把骑车入藏称为“转折点”,把2012年唤作“重生年”,却从不告诉我们原因。直到从拉萨回来一个多月后,他才在QQ上跟我讲起他那关于爱情和等待的故事。

  有些人,虽不与我同行,但滇藏线上处处是他们的“传说”。云南姑娘晶晶完全没有骑行经验,在香格里拉听一位大爷“忽悠”,花300块买了辆二手车,就上路了。她不会使用变速刹车,第一天差点跌落悬崖。一路上,骑友们纷纷贡献手套、修车工具、护膝、头巾、衣服,她吃着百家饭,在4个月里骑行川藏、滇藏、青藏三条路线,6000公里。阿寿,车子的内外胎全部爆掉,他骑着两个钢圈上了折多山,最后扔掉车徒步入藏,人称“钢圈哥”。阿寿的面相实在不平凡,过路司机都不敢搭他。

  有些人,为了梦想一去不返。4081和4083处公路界碑上,挂满了哈达和风马旗,碑旁垒砌了不少玛尼堆,这里曾经各有一位骑友遇难。界碑上有骑友们密密麻麻的留言,“把你的梦给我,我替你走完。”

  有些人认为,恶劣的生存环境会激发出人们的爱心,我却赞同程大哥的观点,爱是最基本的人性,只不过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得细碎以至于被忽略,在极端条件下表现得光彩夺目。庸俗进化论曾经将“物竞天择”的理论应用于人类社会,强调竞争,甚至以邻为壑。现代科学一再证明这一理论的错误,同时一再证明克鲁泡特金理论的正确:友爱和互助才是人类得以演进的关键。在日常生活中与在骑行中一样,重大责任之一是伸出援手,重大快乐之一是获得帮助。

  梦想是要追求的,而不是用来制造遗憾

  骑行滇藏线这个梦想,一旦萌生我就从未犹疑,正是这不犹疑,让我完成了原来并不确定的事。

  我并不是个果断的人。上网购物,把喜欢的东西放到购物车里,每天看一次,一连看几天,依然喜欢,这才会买。我也并不勇敢。出发前,我有种种担忧:怕车子坏了修不好,每天在自行车店里学习换胎、换刹车、补胎、调车;怕语言不通,我会两句藏语,“扎西德勒”(吉祥如意!)和“阿淖地萨艾瓦莱”(还有住的地方么?);怕发生意外,QQ密码、银行卡密码、邮箱密码、高原险单号都告诉给密友,还写了遗书。但是,在我看来,梦想是头等大事,不容拖延,从决定到出发我只用了2个多月时间。

  很多声称无力实现梦想的人,有多少是被自己的犹疑绊住了脚步?“没钱”、“没时间”、“没做好准备”,其实,年轻时壮游并不需要很多物质支持,因为有充沛的体力和激情,有一呼百应的群体行动力,而家庭负累则相对较轻。我这一趟骑行,只花费3000多元,19天,年假加上法定假日,再请几天假足矣。青春是追梦的黄金时期。

  很多人犹疑是源于现实与梦想之间的纠结。在物质化的庸常人生观中,“梦想”是“不现实”的同义语,是“成功”的对立词,在人生价值排序中,位列买房买车、升迁发达之后。但是,人不是天生的聚敛财富的动物,人有实现自我的天然需求:做最想做的事,去最想去的地方,爱最想爱的人。青年,尚未完全“入世”,只需要一点“脱俗”的精神,就能摆脱自设的羁绊,去追求梦想而不必抱憾终生。

  梦想是要追求的,不是用来制造遗憾的。

  10月10日18:19,我看到了“幸福拉萨欢迎你”的宣传墙,那一刻,我没有兴奋地大喊大叫,原来“快乐在路上”的说法不是虚言。我想,这次旅行,不是逃避,不是修行,不是放松,更不是炫耀,而是在陌生的地方,洗一洗身体和灵魂,从过于物质的世界中走出来,换一种看待世界的新眼光,甚至一种新的存在方式,给生命增加一种可能性的枝杈,即使没有完全实现最初的梦想,我依然活得比原来更有激情更有意义。

  欧阳邀我明年攀登海拔6600米卡鲁雄雪山;冉健说,明年去内蒙古、新疆,走一次川藏线;老桑说,按摩店生意不错,规模再大点,就做甩手掌柜,四处云游。我打算同冉健一道挑战川藏线。与滇藏线相比,川藏线少有人骑行,缺少攻略,沿途供给也不充分,而且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公路,要经过无人区,危险度更高。

  你看,拉萨不是终点,梦想自会创造梦想。

  甘地说,“我越向着梦想前行,梦想越向远处退去。”如果你也有同感,那么你的人生就在延展,像大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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